萬花閣

第九章 抉擇的當下 To be, or not to be.(上)

每一個人每一天都會遇到需要選擇的時刻。這些選擇的時刻，都有可能影響到未來，不管結果是好的還是壞的。雖然我們能積極的決定自己該做什麼，如何做什麼。但事情發生之後，我們往往只能消極承受接下來的結果。每一個有可能改變未來的機會，全都掌握在當下的抉擇...

茨木看著歸蝶抱著兒子倚在門邊，三途河的井色依舊悽涼，似乎在宣告著接下來的命運之輪將悄悄轉動方向。歸蝶的眼眸有著夕陽餘光反射的彩橘。身為神明的茨木，也忍不住讚嘆這樣的美麗，更何況相處這麼久以來，見歸蝶總在衝鋒陷陣的收集碎片，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多久？

更重要的是...歸蝶的身上，的確有明智光秀所贈送的輪迴之鏡碎片。歸蝶有料想到，信長有天會做出什麼殘忍的事情嗎？光秀的靈魂在最後仍放不下歸蝶，所有當下的抉擇都成為現在歸蝶的模樣。而她的心情如何？無奈？

「人，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。」茨木說話了。

歸蝶轉頭向茨木微笑，茨木也回以淡淡的笑容...神明永遠無法了解吧。沒有七情六慾、沒有痛苦，但是沒有情緒，這樣好嗎？茨木的笑容裡帶有苦澀。惟一守護的對象，是在人間的...也許這是神明大人，交給他的課題吧？茨木其實很羨慕朱天，恨、愛還有追尋的目標與方向。朱天比起茨木，更有『人性』。

「身為人類的感覺很棒吧。」茨木喃喃說著「能有不同的情緒感受。」

「...其實這也是身為人類最可悲的地方。」

「我永遠不可能知道。」茨木輕嘆。

「如果...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輪迴之鏡。」歸蝶將臉望向河川「請讓信長，毫不猶豫的殺了我。」

當初歸蝶其實內心十分痛苦，因為接收了光秀的碎片，也連帶得知了光秀的內心。簡單的友誼變成複雜三角，原以為掛著永遠的朋友...就是永遠的朋友。在啟動禁術抉擇的當下，一次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，連帶牽扯了三個人的命運之線。

三途河，送著一縷一縷的靈魂，不管是自然而死、冤枉而死，過河時都是伴著對人界的思念。歸蝶當然也沾染這樣的悲痛，但久了這樣的悲痛是否會麻痺呢？

歸蝶的眼前，出現了一個光點，慢慢化做人型。明智光秀，偶會出現在歸蝶的眼前，但現在越來越頻繁...歸蝶也不確定自己是因為思念這個人，還是因為自己的靈力已經快壓抑不住輪迴之鏡了？

『歸蝶，辛苦你了。』光秀苦笑，伸手想觸碰歸蝶，卻無法碰到...。

「你怎麼又出現了？」歸蝶眼前的他，越來越迷濛「我擔心...」

『對不起，讓你擔心了。』

「光秀...為什麼當初為什麼不讓我死呢？」

『因為你的存在...是有意義的。』

光秀欲言又止，但是歸蝶已經知道他話中的意思。除了表面上的命運抉擇之外，光秀在信長和歸蝶之間，選擇救了歸蝶...這女人對於他而言，是非常重要的存在。透過笛聲，歸蝶美麗的舞姿發揮得淋漓盡致...光秀被歸蝶深深吸引，但為什麼不能更進一步呢？最重要的原因是，光秀和歸蝶是有親戚關係。齋藤道三根本不會將光秀列為往來對象...

「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。」茨木知道光秀有很多話想跟歸蝶說。

「茨木...」歸蝶叫住了茨木「你能夠讓信長進來嗎？」

「...」

「拜託你了。」

茨木微笑轉身離去。沒有答案，歸蝶知道茨木不允許，雖然如此茨木從不參與他的抉擇或決定，總是讓歸蝶處理。但最後都是歸蝶在外頭受了傷，由茨木帶回三途河，一次又一次。

『把信長引來三途河，讓信長跟自己告別。』強大靈力的歸蝶，已經沒有人能夠鎮住了。歸蝶出自於動物的直覺，她知道這一次應該就是該告別的時候了。歸蝶的意志非常堅定，就算茨木不允許，她也會自我了斷。

「又要再次分離了...」歸蝶喃喃的說著「這樣對信長而言，很殘酷吧？」

『...歸蝶，對不起。』

「這也不全然是你的錯，所以不要在道歉了。」

光秀想好好握住歸蝶的手，跟他好好的告別。然而，這些記憶，又會隨著他的消失，又再度忘記，無力改變任何事情...相較於信長和歸蝶，他的存在到底是什麼呢？總有一天，他會完全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？但光秀一點都感到不害怕，畢竟現在的他，已經等同於虛無了。

「光秀。」

『什麼事？』光秀勉強擠出微笑。

「我永遠都會記得你。』

『這樣啊...太好了。』

歸蝶將頭微微向前，光秀眼角含著淚水，將頭輕輕靠近歸蝶。這是他們生前最常做的舉動，透過觸碰來確認彼此心意相通，就算不是感情上的交流，但朋友之間的感情也已經足夠。歸蝶果然是這世界上，最了解他的人了...最算我們是用不同形式存活下來的意念，也總有一天，會漸漸淡忘彼此吧？

「你放心吧。」

『我放心了。』

＊＊＊

信長站在後山神社，他遲疑著要不要進入三途河，但是之前是經過茨木的允許，而現在的他，到底有什麼理由可以這樣...信長快速的結了手印，然後伸手觸碰結界。果然進不去，茨木也不允許進去嗎？信長抬頭一望，這樹少說也有幾百年的歷史，連結著兩界的邊緣，果然十分盡責。

『這時到三途河的目的是什麼？』

他可不是那種小肚量的男人，跑去找老婆問剛剛的情況是什麼回事？而且歸蝶看來恢復情況良好，他時再找不到任何理由必須現在見歸蝶不可...。信長嘆了氣，突然從樹中伸來一隻手，抓住了信長的領口，一股勁的將他拉了進去。

信長被拉進了三途河的時空裡，他還沒反應得過來，以前的歸蝶便朝著他的臉靠近...歸蝶深深的吻了信長，妻子柔軟的唇，讓他忘記剛剛憤怒與不安。取代那些感覺得，反而是一種奇怪的氛圍...他看見歸蝶的身後一團紫色氣息包覆著她，妻子黑色雙眸已經有些迷散，而信長彷彿看過這樣的場景。

＊＊＊

第九章 抉擇的當下 To be, or not to be.(下)

「信長。」歸蝶緩緩放開了信長的領口「殺了我。」

「你在說什麼？」

「殺了我。」

歸蝶冷靜的戰在信長的面前，信長將女人摟進了懷裡，為什麼歸蝶會有這樣的請求？他也不是猜不到，反而是因為已經遇知了這件事情感到痛苦。歸蝶像是沒有力氣的人偶般，她也無法多想...現在只要信長先一步殺了她，而她就不會因此造成這個事件的困擾，只是僅此而已。

「我的時間...到了。」歸蝶的聲音有些顫抖「謝謝你再次和我相遇。」

歸蝶拿出了一把小刀，木製刀鞘上有著齋藤的紋路，這就是當初齋藤道三要她所做的事情。而現在歸蝶也算是任務失敗吧？歸蝶將刀放在信長的手上，由自己最心愛的丈夫來了結自己，這是她最後的請求。

「我沒有准你死。」信長將刀丟在一旁「你就不准死。」

「這不是玩笑。」

歸蝶扯開了和服，露出了胸膛一部份。紫色的碎片閃著光芒，和信長在雛羽家中所看見的景象一模一樣。這東西就是輪迴之鏡的碎片，也就是讓妖怪或者人類有著源源不絕得能量來源...也是光秀給她的。信長想到這裡，就不禁感覺到彆扭。

歸蝶將手伸出，刀自動飛入她的手中。對信長來說，要他親手殺死自己親愛的妻子，這是多麼慘忍的事情？歸蝶的刀毫不猶豫的架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。信長緊張的向前一步，歸蝶的刀子便滑落幾毫米，白淨的脖子上，鮮紅的鮮血成為強烈對比。

「歸蝶！你再做什麼？」信長嘶吼著「放下你的刀！」

「來不及了。」歸蝶微笑著「我們來世再見吧。」

開什麼玩笑？來世？信長將口袋中的符咒丟去，然而彌郎的尾巴已經緊緊包覆住歸蝶。信長不忍罵彌郎，狐孩子的紫色眼睛冒著淚水，是歸蝶交待彌郎如此吧？信長也親眼見識過碎片的威力...突然間信長身後有人影竄出 ─ 朱天，他的手掌張開，彌郎承受不住無形的力量而被彈飛，歸蝶雙眼緩緩睜開，紫色瘴氣已侵蝕了她的靈魂，雙瞳呈現紫色。

朱天嘴角上揚著，他等待這個時刻已經很久了。異瞳瞬間變成紅色，朱天要歸蝶...死不成，鮮血還要成為輪迴之鏡的獻禮。然而在歸蝶前面出現了光點，慢慢聚集而成了人型。光秀出現了，擋在朱天的面前。身穿著古代服裝出現，然而光秀對朱天卻一點記憶也沒有...他只知道，歸蝶有危險了，他無法坐視不管。

『不可以！』

「博雅？」

『不可以，傷害她！』

「為了救你，我不在乎傷害她。」朱天將手掐緊，歸蝶痛苦皺眉「你對他這麼好，她救你也是應該的。」

光秀做出要吹笛的手勢，葉二緩緩出現在他的手中。乾淨的笛音淨化了彌漫在三途河的戾氣，也讓歸蝶在轉化過程中，妖氣緩緩稀釋。信長聽著笛聲，心裡非常複雜，充滿愛意的旋律，光秀一直都是如此深愛著歸蝶。

朱天緊握的雙手也不自覺放鬆下來，他尋尋覓覓博雅，輪迴、轉世直到現在，然而博雅只有離他越來越遠。雙瞳滿滿的淚水，博雅寧願放棄和自己的緣分嗎？他可是努力了好久、好久。笛聲平息了朱天的怨氣，卻無法平撫他失去博雅的傷痛。因為對朱天而言，源博雅是獨一無二存在於這世界上...最棒的朋友。

「我對你的執著...是不會放下的！」朱天憤怒的向後飛去，直到消失。

歸蝶的身體重重摔落下來，信長奮力的跑了過去，總算接到歸蝶。女人白皙脖子上的傷口潺潺冒著血，信長用力的按壓著，歸蝶一旦決定的事情，果然誰都無阻止。自殺，慧讓自己的靈魂不得安寧，會不斷輪迴在自殺痛苦的記憶中，難道歸蝶會不知道嗎？

「傻瓜。」信長痛苦的說著「醒來。」

然而歸蝶如同睡著，紅潤的嘴唇漸漸變白...彌郎化回小孩子的模樣，握著媽媽的手，靜靜的流淚。信長胸口很悶，對他而言，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，他幾乎沒有可以選擇的權利。他都是人家眼中的他，信長應該成為什麼模樣。和歸蝶的相識、相戀，終於有機會自己選擇。他明明就很珍惜這個機會，為什麼還是沒有能選擇的權利？

光秀將雙手交叉而握，他的悲傷不亞於信長，卻無法為歸蝶流下任何一滴眼淚，只能默默的禱告著...突然茨木出現在他們面前，手掌朝前，將碎片收入了手中。身為神明的他，其實感覺不到任何情緒，三途河裡的戾氣對他起不了作用。悲傷，就是悲傷，並不會因為眼淚聚集而成了三途河，死去的親人就回到陽世。

「請你們節哀。」茨木向後蹬了一步，消失在這個空間。

隨著茨木消失，這世界也隨之消失了。信長再度睜開眼睛，只看見神社前的百年神樹，而彌郎站在他的身邊。信長蹲下了身體，抱住了彌郎小小的身軀，他再也感受不到歸蝶的氣息了？百年神樹隨風輕輕搖動身軀，信長也嘆息著，自己沒有力量能夠保護自己的妻子。

《再世仙狐‧文待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