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花閣

第三章 淤泥一池清 ─ 物部守屋

在物部家的花園最靠近街上，有一棵參天古老榕樹，茂木的枝枒朝著邊牆往外生長。物部守屋已經不止一次聽見這美妙的聲音！如珍珠掉落在玉盤上的清脆，卻也有如黃鸝啼唱般的婉轉動聽。物部守屋是個嚴謹自守的人，然而在某一次聽見這聲音之後，便常常不自覺的經過這裡。但這樣動聽的琵琶曲，到底是誰彈奏出來的呢？

終於物部守屋決定等待。站在花園的一角，等了一整天之後，物部守屋明白，接近傍晚時分，似乎某個人就會在此彈奏琵琶。

物部守屋將背靠在物部家的牆門邊，他聽見了人來人往的吵雜聲響，卻也聽見了悅耳的琵琶聲。他不確定對方彈奏琵琶，是為了生活？還是出自於興趣？然而琵琶的曲，聽起來令人感到心情平靜，忘記了人事間的分分擾擾...。

「你好，我是物部守屋。」物部守屋朝著琵琶聲音喊出聲音「請問是誰在彈奏琵琶呢？」

然而物部守屋的善意問候，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。動聽的琵琶聲卻停止了，之後便消失在牆的另一邊，只剩下人來人往的聲響。『是這樣的疑問，冒犯了對方嗎？』物部守屋輕嘆了一口氣。

雖然這裡只隔了一座牆，然而卻是『物部家』與外面世界的界線。也許對方有著什麼樣的苦衷？物部守屋抬起頭，看見夕陽餘暉在榕樹茂密枝枒灑落光芒...。物部守屋記得曾經爬過這棵樹，他知道從這裡看向外面的街道...是非常熱鬧的市場。

＊＊＊

隔天物部守屋還是按耐不住心情，爬上了這棵榕樹。雖然大多時間，物部守屋都是忙到無法靜下心來思考。但家臣們總是誇讚他，於是物部守屋，也沒有太多心力去思考...除了當家以外的事情。已經多久不曾靜下心呢？物部守屋拿出了龍笛，開始吹奏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...直到那個女人的出現。

女人帶著一頂面紗遮臉的帽子，左手抱著琵琶，右手拿著棍子，緩緩的走向物部家的牆邊。女人摸到了牆，緩緩的放下棍子，將背靠在牆邊，雙膝彎曲而坐了下來。將琵琶抱進了懷裡，然後輕盈的撥著弦...如同神一般的樂曲，在她的手上緩緩傳了出來。使得路上的人都為之停下腳步，有些人放了錢幣在女人的盒子裡。

物部守屋仔細觀察了女人...女人總是閉著眼睛，加上身邊的棍子，大概是眼睛有問題，而在此擺攤賣藝吧？物部守屋突然想起當日，他說出自己的名字的情景...說不定對方就是以為冒犯了物部的人，才如此匆忙了離開了牆邊吧？

「謝謝。」女人彈完了琵琶，輕輕點頭「如果大爺們喜歡，希望可賞我一些錢。」

物部守屋身手矯健的沿著樹爬到了牆邊，再踏上牆頂而跳到了女人的身邊。女人驚嚇了移動身軀，蹙眉朝著物部守屋的方向，也許是知道什麼都看不清楚，女人開始摸著地上的棍子，也許是想快快離開此地...畢竟這裡是『物部』家的地。總有一天會被發現，輕則驅離、重則丟了性命都有可能...。

「請別走。」物部守屋蹲在女人的面前「我不是有意的，請接受我的道歉。」

「...您、您是物部守屋先生吧？」女人的眼泛著淚「對不起，我這就離開這裡，請不要打我。」

「妳還記得我的聲音嗎？好厲害。」

「對不起、真的很對不起。」

慌亂之中面紗掉落，女人太緊張而哭了出來，物部守屋也嚇到了。他伸手握住了女人緊抓琵琶的手，誠懇的再次說明，他絕對不是要驅離她，只是想認識她。女人雖低著頭，手已經不像剛才冰冷顫抖...。

物部守屋細細看著女人的臉，有著姣好的容顏，白皙的肌膚與小巧的嘴，黑色長髮盤在頭後...只可惜眼珠似乎有些灰白，就像罩著白紗般。而他雖然才第一次看見她，卻為此砰然心跳...難怪她需要面紗遮住自己的臉，以免遭受欺負吧？

「你可以告訴我名字嗎？」物部守屋微笑「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係。」

「...我叫蓮。」

「蓮小姐，你是否可以在為我彈奏一曲？我願意給妳一些錢。」

「好。」蓮怯怯的問著「您有想聽什麼嗎？」

「只要你彈的，我都可以。」

蓮緩緩的抱起琵琶，將食指勾了弦，隨後快速了滑動手指，一首華麗的曲風襲上官感。物部守屋坐在一旁，細細的將曲子聽完了...他還是忍不住在心底讚嘆著，這麼美麗的聲音，居然讓他遇見了。於是物部守屋想到了一個方式，他邀請了蓮小姐進入了物部家內演奏，並且願意賞賜了她一筆費用。

物部守屋原以為會受到一些阻撓，沒想到物部家因平時需要應酬為由，把蓮留了下來，除了給予報酬以外，也提供住宿，賜姓清水。蓮也在物部守屋的安排之下，住進了物部家中的一處小房間裡。平時生活十分簡單樸實，然而物部守屋確實常來找她、關心她，並且為她挑了幾批布料做衣服。為此蓮十分感激在心裡，漸漸也對物部守屋感到好奇...。

＊＊＊

物部守屋聽說聖德太子要離開古之國之事。雖然他與聖德太子不是特別熟悉，但蘇我馬子似乎很在意，於是繚繞在彼此傳聞又在民間傳開...『據說得巫女者得天下。這樣豈不是讓聖德太子將好處都占盡？』於是陰謀說讓各家臣蠢蠢欲動，原本置身事外的物部家也不得不重視起來。而物部守屋只是覺得很困擾而已...。

物部守屋總在心煩意亂的時候，走向花園的一角，然後拿出龍笛開始吹奏。此時一陣美妙的彈奏聲響起，物部守屋看向了花園的另一邊...蓮正輕撥著弦，配合著他的笛音而彈奏著。蓮對著他微笑，而物部守屋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...。

「謝謝妳，妳的琵琶聲讓我平靜。」

「是什麼事情，讓您心躁動呢？」

「這件事情說來話長。」

物部守屋走向蓮，原本打算牽著蓮的手而走，但蓮堅持並非完全看不見，只要靠棍子摸索便可行走...於是物部守屋靜靜守在蓮的身邊，開始說起巫女的事情。蓮開始明白，原來這國家充滿許多庸人自擾的麻煩，當然世間上的每個人，都有不同的煩惱。正當蓮要思考如何回應物部守屋時，碰巧踩到不平的石頭，而讓蓮的身體重心不穩。

蓮之道自己跌落，然而聞到一陣心怡的木香，蓮白皙的臉上漾著緋紅...她在物部守屋的懷裡吧？男人只是哀嚎一聲，然後溫柔的笑了起來。先關心了蓮的狀況，見蓮沒事，才說自己真是笨手笨腳的沒注意腳邊石頭。

「不過能跌在草地上真是太好了，軟綿綿的一點都不疼。」物部守屋扶正了蓮的身體「真的很抱歉。」

「...守屋先生，我可以知道你的長相嗎？」蓮害羞的低下頭「我好想看見您的模樣。」

「沒問題的，只要將手放在我臉上就可以了吧？」

物部守屋將蓮的手引導到臉上，蓮纖細的手指輕輕觸碰著物部守屋的眼、鼻、臉頰...最後到了嘴唇。物部守屋看見蓮微笑了起來，於是將臉更靠近了對方...蓮一緊張便挪動的身體，物部守屋用左手臂摟住了女人的腰。

「不要再後退了，會滾下去。」物部守屋溫柔的說著「我不想妳在我面前受傷。」

「對不起，守屋先生。」蓮抿唇「我不該太接近您。」

蓮不敢挪動身體了，她可以感受物部守屋的氣息吹過她的臉龐。蓮不明白為什麼物部守屋對她如此關心？物部守屋也許對每一個人都很溫柔吧？蓮暗自覺得心痛了起來...她曾聽見其他女僕談論過物部守屋的事情。知道物部守屋是個好人，對每個人都極微溫柔和照顧。然而她只是個卑微的人，不配和物部守屋相提並論。

『原來她是如此的纖細，應該在多吃一些。』物部守屋參扶著蓮，但他的心卻是如此疼痛不已。蓮總是拒他於千里之外，然她除了身分以外，物部守屋並不覺得她有什麼不好的地方。

「請不要拒絕我，好嗎？」物部守屋握著蓮著手「這樣讓我很難受。」

「...對不起。」

＊＊＊

隔天物部守屋想要去找蓮時，發現蓮的房間已搬空了？物部守屋問了家僕，聽說蓮向管家說明想搬離物部，在當家的同意及條件之下，蓮搬離了物部家。物部守屋明白蓮的用心，但他認為蓮是在躲避他...

物部守屋花了一些時間，終於找到了蓮居住的地方。是一處接近湖泊的小屋，聽說此處聚集了許多有同樣病徵的人，大家互相照顧。蓮願意捨去在物部家的榮華富貴，來到這裡居住，這讓物部守屋更加心痛起來。

他往湖邊走去，看見了蓮抱著琵琶，穿著一席樸素的翠綠衣服，用手指撥著弦，悲傷的曲調。這次與平常物部守屋所聽見的不同，蓮開口唱了...原來曲子是可以搭配人聲？是一首關於女子思念遠方的情人，希望情人能夠歸來...。

直到蓮將歌唱完，森林裡充滿了傷心的氣氛。物部守屋拿了龍笛，吹了一段民間男子思念老婆的曲調...蓮聽見了熟悉的笛聲，手也輕撫了弦，合上彼此的樂調，她的眼淚卻不斷滑落...這該怎麼辦才好？

「蓮！」物部守屋跑到了蓮的身邊「妳為什麼不告而別呢？」

「...守屋先生，您不應該來這裡。」

「妳應該知道，我對妳的心意...」

「守屋先生，您應該要跟巫女那種人在一起。」蓮硬擠笑容「吶才是國家的福氣。」

「蓮，遇見妳就是我的福氣。」

蓮將手摀住臉，就算物部守屋是個溫柔的好人。但這樣的話，也不是隨便就能說出的...而她也不配物部守屋如此體貼與關心。蓮擦乾眼淚，努力的想看清楚眼前的物部守屋，卻只是模糊的白色人影。上天剝奪了她的視力，她並不在意上天再拿走她任何幸福。

「我沒辦法照顧您。」蓮握緊了手「我甚至沒辦法克服生活上的困難。」

「我可以照顧妳，我願意跟妳一起克服生活所有困難。」

物部守屋握住了蓮握緊的雙手，蓮是為堅強的女性，物部守屋願意為了她打破一切困難與障礙...只為看見她的微笑。

「請妳和我在一起，好嗎？」

「守屋先生...」

「蓮，請妳喚我的名字。」物部守屋將臉靠近了女人「我想聽妳叫我的名字。」

蓮才剛微張了嘴，便被物部守屋奪去了唇，舌與唇緊密的處碰而濕潤了彼此。物部守屋的手輕捧著女人的臉龐，直到蓮嬌柔的身軀失去反抗而倒在他的懷裡。物部守屋緊緊抱著蓮，他的身體早就熱了起來...沒想到自己原來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？戀愛真會改變一個人...。

《文未完待續》